站在大会堂的讲台上,我的内心很不平静。这里,来过很多人,总统,教授;这里,也来过不少残疾人,坐轮椅的,双目失明的……来的人很多,却唯独没有一个聋人。是啊,让聋人演讲,多么需要想象力!但是今天,此时此刻,站在这里的我,是一位聋人。
我叫崔连和,来自黑龙江齐齐哈尔信息工程学校,也是齐齐哈尔大学的一名老师。今天,我讲述的是“我的大学梦”。
许多人都有疑问:你一个聋人,怎么讲课?刚到齐大时,我分在了实验室,我不愿意,就去找领导,终于给了一门小课让我试讲。我讲课时,把学生当成聋人,声音大,讲得还仔细;每讲一节课,德育先渗透,鼓励学生咬定青山不放松,扎根就在电脑中……我的“网页制作”公选课,限额150人,可每次都超过200人,学生们评选的“齐大好老师排名榜”,3000名老师,我排名第一。
小的时候,我有个外号,“崔三嘞嘞”,“嘞嘞”就是能说,没完没了。村里人没事就逗我:你长大干啥?我总是扬起头:我要上清华!可12岁那年,一次感冒,一针链霉素,无情地改变了我的一生。
那一年,我刚上小学四年级。
老师讲课,只见嘴动,同学喊我,不知在说什么。一个聋孩子的世界死水般沉寂,我越来越沉默,渐渐地,丧失了语言功能。我含泪离开学校,拿起放猪的鞭子。当我赶着猪群从学校路过,深深体会到一个残疾人、一个孩子离开群体之后,那种难言的痛楚。
在班主任的帮助下,我又回到了学校,靠着读老师的口形,自学完成小学、初中课程,成绩始终第一。借助助听器,凭着多年读唇的经验,我一天天摸索,终于,又能说话了。原来,人可以忍受不幸,也可以战胜不幸——除了不能听,我什么都可以!
初中毕业,我成了村里几十年来唯一的“秀才”,考取省商业贸易学校,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殿堂。除了专业财会课,我又迷上了计算机,白天,去打字社实习,夜里,一张画着键盘的白纸,成了我的全部世界。
1995年,我被齐齐哈尔车辆厂相中,做了软件程序员。
1998年,我被母校“挖”了回去,建设校园网络。
2003年,30岁的我进入齐齐哈尔大学,成为全国高校讲台上唯一一位给健全人授课的聋人教师。
接着,我又攻克英语,考取吉林大学研究生,并接连在北京大学、人民大学等国家级出版社出版12本计算机本科教材,成为国家级计算机竞赛裁判。我始终相信,苦难是欺软怕硬的,吃别人不能吃的苦,忍别人不能忍的气,你就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!
在我心里,始终还有另一个梦——建一所聋人大学,让像我一样的聋人,都能用知识改变命运。1994年,我自费开办计算机培训班,慢慢地,残疾学生越来越多,我在学校专设了一个“阳光学院”,学生多是聋人。
我常常想:既然每个生命都是平等的,为什么有的被挽救了,而另一些被理所当然的放弃了呢?全国2000多万聋人,因为无法沟通,出路十分狭窄。而学习技能后,完全可以改变命运。内蒙古的邱美娜先天半聋,入学时很胆怯,我鼓励她去健全班,小姑娘哭着不干。我告诉她,既然我能说,你也能!美娜后来去了健全班,融合得特别好,毕业后在上海做了设计师。
每年春节,我的手机都会被几千条短信塞满,我这辈子,乐趣在学生身上,成就感也在学生身上。这些年,我一直盖着一床被子,这是一个云南聋孩子邮来的。当我打开被子时,里面掉出一张纸条,上面是他的母亲歪歪扭扭写的字:感谢您对孩子的培养,这是我们家自己养的蚕做的被子,纯度是99.999%。
二十年过去,从一个小学习班到如今齐齐哈尔最大的民办中专;从一个学生到如今1000多名在校生;从一无所有到如今拥有7000万的固定资产,我九易校舍,十次搬家,一步一步地向着梦想靠近。我梦想有一天,我的聋人大学是一所孕育希望的摇篮,它用技能点亮残缺的生命;
我梦想有一天,我的聋人大学是残疾人自己的大学,在这里他们不仅掌握本领,更要学会为人之道;
我梦想有一天,我的聋人大学成为残疾人的“清华北大”,它让聋人自食其力、贡献社会,和健全人一同分享改革开放的伟大成果;
我梦想有一天,当我不能再梦想的时候,千千万万的聋人们,都能像我一样,站上这个讲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