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人民解放军68303部队副参谋长 张洪峰
我叫张洪峰,来自抗美援朝特等功臣、中国人民志愿军一级战斗英雄邱少云生前所在部队。我出生在沂蒙革命老区,一方孕育英雄、崇尚英雄的热土。那时的男孩子都有一个英雄梦,黄继光、董存瑞、邱少云永远是我们讲的故事中的主角,特别向往激情燃烧的军旅人生。
那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日子。1990年12月1日,我穿上了梦寐以求的国防绿,来到邱少云生前所在部队的邱少云班。我们连每天点名时第一个呼点的是“邱少云”的名字,全连集体答“到”;宿舍里始终留着邱少云的铺位,大家每天晚上给他铺开被子、早晨再叠整齐;每次完成重大任务,都要给老班长先敬一杯庆功酒。幸运的是,我就睡在“邱少云”的上铺。英雄的气息时刻感染着我、激励着我,革命先烈的红色基因在血液里流淌。
1993年10月7日,生死考验第一次摆在我的面前。那天,我们连奉命处置一起突发事件,一颗不法分子自制的土炸弹冒着青烟,落在新兵小黄脚下,几十名群众和战友的生命危在旦夕。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推开小黄,一边大喊“卧倒!”一边抓起炸弹往空地处扔,出手的一刹那,炸弹爆炸了,我一下失去了知觉。醒来时,已经是4天3夜后的清晨,全身上下钻心地疼,什么也看不见。医生告诉我,我的左手被炸掉,右眼球被炸碎,脸部缝合49针,血液几乎流干,血压多次为零,先后报了4次病危……
回想起来,那时的心情灰暗到了极点。想着自己还没过20岁生日就成了一个废人,上军校、谈恋爱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,这些过去美好的憧憬,都随着一只手、一只眼的丧失离我远去。绝望之际,我想到了自杀,偷服安眠药,却被细心的护士换成维C;2次跳进湖里,都被暗中?;さ恼接丫攘松侠?。领导、战友、医生和家人的不抛弃、不放弃,不厌其烦的关心和劝慰,让我渐渐平静了下来。躺在病床上,我仔细想,选择了从军,不正是选择为祖国和人民流血牺牲吗?军人的字典里没有“退缩”和“逃避”,邱少云班不能有软骨头!我不但要活下去,而且要活出生命的亮色、活出军人的风采!
有个记者采访我,扔炸弹的时候是怎么想的?我说:“啥也没想,就是军人的本能,换了其他战友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。”战友们为我今后的生活担心,我笑着用右手指着左眼,“咱们打枪三点一线,一只眼瞄得更准,一只手正好当‘独臂英雄’”。
成就英雄可能是瞬间壮举,考验意志却是漫长历程。以前轻松自如的小事变得不可想象,洗脸、吃饭、穿衣服、上厕所都成了大问题,参加训练更是难上加难。过去紧急集合时,打背包我是最快的,总是第一到达指定位置。现在,尽管用牙咬、用膝盖压、用残臂夹,使出浑身解术,但打出的背包还是歪歪斜斜,总拖全连的后腿。战友们总想帮我,我对他们吼“你们帮得了我一次,但帮不了一辈子!”最终背包被我“驯服”了,其它训练课目不到一年,也都全部达到优良,手榴弹投掷名列全师第4名。
有一年,部队担负青藏高原光缆施工任务,我连作为尖刀连,承担唐古拉山上任务最艰巨的50公里地段。唐古拉,在蒙语中的意思是“雄鹰也飞不过的高山”。施工地域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,空气含氧量不足内地的一半。别说施工,就连走路都非常吃力。当时大型机械用不上,只能用双手锹挖镐刨。全连喊出了“缺氧气不缺士气、海拔高斗志更高”的口号。作为连队干部,我单手用不了铁锹,就把锹把锯掉一节绑在左臂上,配合右手施工,尽管手臂无数次磨出血泡,但我从未离开过工地,每天都完成和其他人同样的任务量。有人说在这里呆上一天都是奉献,可我们一干就是3个多月。比劳累更可怕的是高原疾病,小小的感冒都可能夺去生命,我曾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。战士周光远施工中突发高原脑水肿,永远留在了唐古拉山。他的父亲和哥哥赶来处理后事,看到我的情况,看到战友们餐风饮雪、战天斗地的场景,没有多说什么,擦掉泪水、拿起小周的工具投入施工,直到一个多月任务完成后,才返回湖北老家。
战友们都称我为“铁人”“英雄”。兰州军区授予我“人民卫士”荣誉称号,评我为“感动西北·感动军营”英模人物,我还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亲切接见。但我从没有在荣誉的光环中迷失,我总觉得身体特殊身份不能特殊、身有缺陷素质不能缺陷、身体功能弱军人的精气神不能弱,只要一息尚存,就要百倍努力。当排长,我带出了军事过硬的先进排;管农场,一年扭亏为盈年年评为先进;抓管理,部队5年没有发生安全事故。
这些年,不断有人从我身上探求残疾人的内心世界。我想告诉大家,苦难可以扼杀生机、也可以创造生机,可以摧垮意志、也可以磨砺意志,可以毁灭自我、也可以超越自我,决定命运的不是外部条件,而是生活态度。我们军人肩负着党和人民赋予的神圣使命,无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,都要为实现中国梦强军梦不懈奋斗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