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寻找自己,或那些看不见彼此的人

2024-05-09 17:01作者:薛舒来源:《三月风》2024年3期

文|薛舒

小时候,我是一个特别喜欢听鬼故事的孩子,一边听,一边心里发毛,想象的潮水止不住地往外涌。若在晚上,听完故事我一定无法独自完成临睡前的所有工作,不敢去走廊里提洗脸的热水,因幽深的走廊最适合藏匿鬼魂;不敢靠近卧室窗口去拉窗帘,因窗外那片黑瓦房顶上很有可能飘浮着某个幽灵。

记得小学二年级时,一次父母去看电影,没带我和弟弟,临睡前,我坐在床上看母亲订阅的《故事会》,鬼故事不约而来。读完,合上杂志,弟弟已经睡着了,寂静无声的家,每一个角落都令人怀疑。

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,我竟突然撞开家门,冲出走廊,冲下楼梯,一步跨上路灯闪亮的大街。一位邻居大妈恰好下班回家——她是夜间杂货店营业员——朝着街对岸的我喊:“哎呀呀,你怎么在这里?赶紧回家,夜里在街上溜达的都是不三不四的人……”我忘了有没有应答大妈,只记得在近乎辉煌的街灯中,一溜烟奔向了一百米外的电影院,在电影散场的人流中搜索到我的父亲和母亲。

那是我对“恐惧”最深刻的一次记忆。自从成了写作者,我便努力设造想象中的人物,尽心编织一些逻辑完美的故事,然而,我总是发现自己捉襟见肘,因我无法获知所有事物的真相,诱惑与恐惧的纠缠较量,快乐与悲伤的一线之隔,热爱与厌弃的瞬息万变,究竟在哪一个瞬间,混沌的世界,以及混沌的人类,就从此岸到达了彼岸?

倘若世界是一座冰山,人类所能看到的只是露出海面的那三分之一,沉潜在海面之下的那三分之二便成就了我的想象,亦成为我探索的目标。是写作给了我一把钥匙。当我用这把钥匙打开通往真相的大门时,我看见的也许并非标准答案,但一切可能,皆在笔下。

十多年前,上海世博会首次设立残疾人综合馆“生命阳光馆”,因为要采访智障者和残疾人,我经历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感官体验。那是一个叫“盲人体验”的项目,工作人员带我进入体验区,在踏入那扇门的瞬间,我身陷无边无际的黑暗。作为明眼人,我们无从体会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,即便没有灯光的夜晚,也有星光和月光,我们总能凭着依稀的形和影有所参照??墒窃诿と颂逖榍?,没有任何参照,我站在原地,不敢举步,感觉往前一步就是深渊。彼时我想,我大概知道了什么是“黑洞”。

工作人员提醒我伸出左手。左手探出,立即触到一面墙体,天呐!我以为四周什么都没有,以为我身在无依无靠的黑洞中??稍诰缘暮诎抵校煲幌率侄际强植赖?,脑中充满了不可把控的?;?。之后我扶着墙,极其小心地迈步,抬脚,探索着往前,满怀恐惧,感觉每一步都会踏空。在那个世界里,我成为一个睁着眼却只看见一片漆黑的人。

忽然我听见声音:呼喊声、吆喝声、皮球的撞击声。工作人员开启一盏灯,一群少年在星光下踢球。他们听着球飞来飞去的风声和伙伴们相互之间的吆喝声,传球、射门,扑球……倘若没人告诉我他们是盲人,我实在无法相信,一群没有视觉的少年可以把一场球踢得风生水起。

从“黑洞”出来,重见光明,我有种死而复生的后怕。踢球的少年们是怎么活下去的?倘若他们说出内心的感受、爱与恨、幸福与悲伤,我能理解吗?而他们又怎样体会常人眼里的色彩与形状,光亮与黑暗呢?我们无从获知彼此的世界,亦无法走进彼此的黑洞。

文学不是医学或生命科学,于我而言,这并非技术问题,而是灵魂问题?;蛐?,让那些看不见彼此的人懂得彼此,正是文学之根本意义吧,就像我后来创作的一系列与疾病和残障相关的小说:独自抚养失智孩子的单亲妈妈、用手感知“美”的盲人按摩师、“临终医院”里竭尽所能地活着的老人和护工,当然还有上下求索的都市众生,他们也许只是患了某种不可言说的“暗疾”。我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替他们突破困境,达到自我实现,但我想要进入他们的精神深暗之处,寻找那些幽微的梦想,或者,以披着荒诞外壳的浪漫主义,去实现他们个人的理想。